门没有关。
京中公衙的屋舍从来少有当权者愿意拨出公孥钱来修缮的——修好了,过不得两年,自己又要换个差遣,等于是拿自己任内的钱,便宜了继任者。
破门、木窗,哪里挡得了什么声音。
韩砺站在外头,哪怕不刻意去听,也把里头对话尽收耳中。
等见得那秦解出门,他装作无事发生,跟在了对方身旁,落后半步,同对方并肩而行。
秦解先说了几句衙门中事,见左右无人,便道:“正言,我也不瞒你,京都府衙中人事复杂,千头万绪,我而今手头得用的人不多,恨不得把他们一个掰成两个用。”
他顿一顿,又道:“难得你来了,不用我多说,你且看两天,哪里插得进去手,便从哪里着手,若有要我出面的地方,只管说就是。”
韩砺点了点头,应了一声。
秦解见他没有主动的意思,便又道:“自我来了,外头不说,便是府衙里头各处也流程不甚方便,我手头事多,实在腾不出功夫打理,你从前在潭州时候不是也给傅老先生搭过手,不妨来看一看?”
韩砺没有应,却是把那酸枣巷的事情简单说了,又说了辛奉的交代,最后道:“凡事有始有终,我先要把那一处案子跟完,再说其他。”
“一个赌坊,虽也算是个要案,可有辛奉带着人跟也就够了,你在那里做什么?难道还要一道去盯梢不成?”
秦解不解,只催道:“衙门里头的才是要紧事,那酸枣巷也只有一个案子,这里被人卡着流程,不知多少案子都推得慢了。”
韩砺不紧不慢,道:“世上哪有什么一蹴而就的事,自然要先做完一桩,再做一桩。”
又道:“我不过是个太学生,又是初来乍到,两眼一抹黑的,秦兄,你当真太看得起我了。”
他如此推脱,自然不是没有原因。
梳理流程,少不得先要了解流程。
要是按部就班,照着秦解的安排来做,光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章程吃透,少说都要十天半个月,再要理顺,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。
他借调而来,本就是为了躲那文字之事,自然不会主动跳这样的坑当牛做马。
蠢人才做蠢事。
秦解自己手软,要做蠢事也就算了,还想要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把他叫动,未免也把他的劳力看得太便宜。
况且他虽然只来了半天不到,见微知著,已是足够看出这府衙中山头林立,便是把那所谓“流程”
理得顺了,也未必有人肯听这一位秦官人的话。
两人一路走,那秦解一路劝。
等到了他的公衙,眼见劝不动,他只好道:“我其实已经安排了人在着手梳理府衙流程,想着今后办差能省点力气,缩短些时间,只到底干活的多是生手,做得甚慢,小半个月了,也没甚进展,正言,还是要你带一带。”
他说着,从桌上把下头整理出来的文书递给了韩砺。
韩砺接过,只简单翻了几份,便道:“他们再如何是生手,好歹已经来了几个月,我又如何比得过?”
秦解道:“以你才能,又何必推脱。”
“并非推脱,我只问,便是急切之间,做出来了个简单流程,这东西要各司各部相互配合,旁的部司肯听吗?”
韩砺问道。
秦解道:“先做出来,自然就能拿去同郑官人提,若是连个章程都没有,怎么叫他们来听?”
“你做的,他们怎么肯听?若只是为了行事方便,节省时间,何必要费这样多功夫?你只叫那些部司自己去简化自己流程,岂不是更快?”
秦解叹一口气,道:“你怎么说起这样学生话了——我若能叫得动,何苦自己来做?”
他那语气里中,甚至有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奈。
韩砺看着他道:“客客气气地说,或许没人理会,行个霹雳手段,自然就叫得动了。”
秦解冷笑,道:“那我等你行给我看!”
但他到底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,最后也只得道:“我先点人给辛奉去盯那酸枣巷赌坊的案子,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,你那一处有了结果,还是早些回来,多少也给搭个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