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沈烈转头问冯晖。
兽纹铁面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幽蓝冷光,那是锐骑营专有的标记,没有冯晖点头,谁能调动这些嗜血铁骑的军备?也就是说,他早就清楚李愚要做什么。
“烈哥儿,你请的这个李子晦,确实能折腾!”
不到冯晖作答,夏鲁奇先来了这么一句。
沈烈也就明白了,这事就瞒着他呢!
魏仁奇的指节叩得锁子甲哗哗作响,在旁笑道:“这哪里是花蔷坊的粉头,分明是咱们破军营的夜叉娘子!”
这时,李愚自暗处施施然走出。
这个素来以风雅著称的人此刻竟披着半旧皮甲,间簪着不知从哪里翻出的雉尾,活脱脱像个落拓的游侠儿。
“禀明府…”
李愚叉手行礼,篝火在眉弓投下浓重阴影,眼底则映着跃动的火光:“这些乐工舞者并非出自烟花之地,皆出自良人,那些面甲已得夏军使许可,从冯校尉手中借出,至于舞姿…”
说着,他忽然露出笑意:“这秦王破阵乐学起来不易,不过演练了半日,若有不娴熟之处,还望明府莫笑!”
秦王破阵乐,乃是唐初的军歌,后为唐宫廷乐舞,属武舞,是大唐鼎盛时期的象征,尤其是鼓乐震天,可传声上百里,气势雄浑、感天动地。
“都是从哪里找…哎…那不是…”
“咚!咚咚!咚咚咚!”
地面震颤的节奏打断了问话。
沈烈霍然转身,瞳孔里倒映出三十六面牛皮战鼓齐鸣,鼓阵中央的牛车上,罗月华披甲在身,绛红的披风猎猎如战旗,缠着红绸的鼓槌在她掌中化作两道赤练,鼓点每落一记,周遭军士便以战靴踏地应和,震得篝火明灭不定。
稍一愣神的功夫,忽见领舞的娘子旋至跟前,面甲掀起的刹那,熟悉的面容呈现眼前,竟是陆贞娘。
“你们…这…”
不得不承认,若是别的女子,沈烈会责怪李愚几句,可是看到这两个祖宗,他便不敢了,这真是打脸顺风就来,而且还是“啪啪”
作响。
“沈都指挥使,此鼓能击否?”
罗月华清叱破空,鼓槌在她掌心旋出残影,看得沈烈目瞪口呆。
“好!”
从鼓阵进场,校军场内的众人便随之聚了过来,很快围成了一个大圈,轰然而起的喝彩声此起彼伏,声浪震得场内篝火都为之一暗。
冯晖趁机将酒碗塞给沈烈,挤眉弄眼道:“烈哥儿,这不算坏规矩吧?面甲遮颜便是男儿,战鼓作乐便是军器…别傻看着啦,人家月华娘子问你呢,能击否?”
“哈哈…”
沈烈仰天大笑,笑声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,不笑怎么办呢?
“烈哥儿,上去击鼓助兴吧!”
“对呀,明府击鼓,神气豪上…
夏鲁奇笑着建议,冯道等人也在旁边怂恿。
“好,如你们所愿,击鼓!”
沈烈仰颈饮尽碗中酒,酒碗掷地的脆响未绝,人已踏着《破阵乐》的七叠鼓点跃上牛车,接过罗月华递来的鼓槌,重重砸向牛皮鼓面,于此同时,三十六面战鼓随着大鼓的节奏再次擂起。
鼓面震颤的瞬间,冯晖双指入口,吹出裂帛哨音。
下一瞬,马嘶长鸣的声音响起,围成一圈的人群骤然分开两道口子,两边各有百余匹披甲战马缓骑而出,马背上的锐骑兵甲胄齐备,皆持长槊,槊锋映着火光如赤龙露齿。
锐骑兵的身后,百名刀盾手踏地三震,横刀击盾的声响竟似惊涛拍岸。不仅如此,鼓点每进一叠,步骑军阵便随冯晖令旗变势,时而如雁翎展翅,遮天蔽月,时而似长蛇盘踞,吐信森然。
“丈夫只手把吴钩…”
气氛烘托起来,沈烈也看得激扬,槌落如雷之际,喉间迸出金石之音,鼓面腾起的尘雾里,刀盾兵与军骑兵同时挥刃,铁甲铿锵竟与诗句的节拍暗合。